镜中的天使


影 Akira



(十三)

“唔……”呼吸好紧。

这个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愚蠢的人也能被逼出点子来。那是贪婪的人类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她用自己微长的指甲去掐青的脚踝,使它们深入他的皮肉。

“啊!!!!!”青痛得收回了腿。

她使尽力气站起来。头晕目眩,全身上下都好痛。

她的双腿,像是快要断掉地,站不稳,颤抖。这又痛又痒的感觉,出奇的难受。

但是,有另一种,更痛苦,更愤怒的感觉。是的,青。杀了他!

“要杀你的是我!”她拼命向他跑去,把他压到地上,掐他的喉咙。

“放……手……”青使劲垂她的手。

后面两个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拖开她,青终于站起来。她还在疯狂地乱舞。

“混……”还没骂完,铁男已站到他身后。

“放开她。”血从他的太阳穴流下来,滴到地上,凝固。

“铁……”川端渐渐冷静下来。

铁男一拳落在青的脸上,他飞了出去。

抓着川端的人立刻放了手。

“走。”铁男二话没说,拉着她迅速离开。


“妈的……”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铁男擦着脸上的血。

“你怎么样了?”川端看着他,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药店。

“这话应该我问你。”他抬起头,看川端青紫的脸颊,因为疼痛红了的眼睛。

“没什么……”她笑笑。

“傻女孩!”他说,“我真是不中用,怎么也救不了你。”

“要救我的是我自己。”她很坚定地看着他,“这种事我遇得多了。龙他们也常打我。我是很会打架的!”

他看着她:“龙那个人渣!”

她对他笑,漂亮的笑容。


他们还是回到神奈川。几经波折后。

“有住的地方吗?”他问。

她摇摇头。

“去租房子,离我远一点。”他丢给她一些钱。

“我不能一直靠你的钱过日子。”她说。

“你能怎样?回去龙那儿?”

“我不会回去的。怎么赚钱我还没想好,但这之前,我要去见三井。”

是啊,见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好想他。突然有感觉,好像是有那么些心悸,在想他的时候。

“……”铁男没说话。

他知道天使离他渐远,但仍希望,离他再远一点。


川端来到湘北体育馆。

真的好久没来了,就是这种感觉,就是想念。

篮球队今天也练球,嘈杂的跑步声,在热爱篮球的人听来,是优美的乐章。

她静静走到门前——以前她常从这个门偷看三井。

可能是注定的画面。

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三井,也只有三井。

他背对着她,射出一个三分球,那美妙的姿势,那颗球漂亮的抛物线,球进篮时的声音……

好美,好熟悉。

父亲的身影又闪现在她眼前。

“抱歉!我出去一下!”三井对馆内的人说。

川端还在记忆中游走着。

“川端!”三井跑过来,吓了她一跳。

“三……”

“你几天没来了!怎么样?铁男找到了吗?”他急切地问。

他扶着她的肩,令她心跳加速。

“找到……”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他的视线落到那块青紫的淤伤。

“我……”

“等我一下!”

他只跑进馆内对彩子说了句话,不顾她的阻止跑了回来,拉着川端的手离开校园。


他们在一块翠绿的草坪上坐下。

“你受伤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他看上去很担心。

“我……没有。”她不想让三井知道那些事,“我找到铁男了。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真的?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他露出喜悦的表情,话音里带着笑。

“……我等你练习结束,去见他。”她说。

他点头。

“……”

他的表情又沉寂下来。右手抚上她的脸。

“被打伤的?”他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显得十分慌张。

“到底发生什么?告诉我!铁男打你吗?”

“不是的!是那些人……”

“那些人?谁?告诉我!”

她看着他愤怒的眼睛。她迷恋的眼睛。

她真的告诉了他。包括铁男在大阪被揍的事。

因为面对着那双眼睛,她再也无法撒任何的谎。

“不关你的事!是因为我!铁男是因为我……”她正在慌张地解释,三井突然……

(十四)


吻她。

两个人都很惊奇。

三井知道自己是因为冲动,才吻她的。

她不知道三井这么做的原因,但那感觉真的好舒服,令她不自觉地回应他的吻。

他抱着她纤细的腰。那么柔软的身体,那么甜的唇。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命运对她这么不公平,让她和龙在一起,成天挨打?

“我好想你……”他不自觉地说出这样的话,心跳不已。

川端惊呆了,在他怀里,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只是感到那温暖要把她融化了。他的体温,味道,和他的吻。

终于确定地告诉自己,爱上了。

“我爱你……”她把头埋在他的肩,微声说,感到自己快要哭了。

三井抚着她的头发。

“跟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他说。

川端的泪,理所当然地,忍不住地,涌。

这就是最美好的幸福。就那么短短一刻,对于经历的人来说,是永远。所以之后的人生,不论遇到什么坎坷,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们总能想起那一刻,那幸福的瞬间,完美地融入肌肤。只有那才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太美丽的回忆。

天堂。


她在门外看三井练习,直到结束。

那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美。甚至比川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令她心动。

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不断地射三分球,不断地得分。

在川端的心中,他的分量已超过了父亲——那深爱着的她和她深爱着的男人。原本以为他只是父亲的,太完美的幻影。

“我们走吧。”

时间太短,短到川端一眨眼,就全都消失了。

天黑了。沉沉的黑。

三井练习结束,换了衣服出来,和川端一起走在街道上。

他突然牵住她的手。她感到他的温暖,在渐渐融进自己的身体。

他们去找铁男。


街角的铁男见他俩手牵手地出现在他面前,侧过脸微微一笑,点燃一支烟。

“看来你这个运动男儿,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愚笨。”他吐出烟雾。

“你在说什么啊?笨蛋!竟叫我别再跟你见面!”三井放开川端的手。

“我仍坚持。”铁男很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三井吼道。

川端也惊讶地抬起头,碰到铁男的目光。

“这次我回来也不过是当面跟你打声招呼。你和她,”他看着川端,“都别再来找我。”

“铁男!”三井一拳挥去,被铁男接住。

“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照顾她。”他说这话,三井和川端都瞪着眼睛看他。

他叹口气,笑笑,又抽了口烟。

“我还以为要我亲自说教,你才会收留她。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已经缠上了。”

“什么?”

“可惜了我是这种人。不然我绝不会把她让给你。”

三井愣住了,回头看看川端。

川端也愣住了,看铁男。

“我说完了。”他回过头,准备离开。

“铁男!你去哪儿?”三井大喊。

“三井!”他回过头,“你要真当我是哥们儿,就别跟着我。”

三井看着他,没有追上去。

他又看了看川端。那是种诀别的,最后的眼神。温柔,沧桑,比三井经历了更多。

“再见了。我美丽的天使。”说完,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十五)


幸福是美好的。对于每一个认为幸福是美好的人,幸福是短暂的。

三井在外面租了公寓,和川端住在一起。

“阿寿,说说你为什么爱我?”川端躺在三井怀里,问。

“女孩子就是喜欢问这种问题。”三井有点不情愿回答。

“对呀,所以你要回答。”川端甜甜地笑。

“那你先告诉我啊。为什么喜欢我?”三井看着她,互相融化。

“我吗?……”川端像被问住了,怔了怔。

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现在,他是自己的一切。

川端这么想着。原本以为在三井面前最难以出口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想告诉他,想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川端翼,是我的父亲。以前很有名的神风队员,得分后卫,三分射手。他视篮球为生命,打得很好,很漂亮,尤其当他射三分球,那美丽的动作映入我眼帘的时候……我……现在想起……总是忍不住……感动得……想哭……”川端皱皱眉头,努力止住眼泪。

三井惊讶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

“命运不知怎么的,捉弄人……在他篮球人生最辉煌的时候,遇到了我的母亲。那个妓女……在街边随便找个男人,只要有钱,就跟他上床……”川端开始有些抽泣,说不下去,“父亲只是见了她一眼,就爱上了她,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可以感化她,令她重归正途……可是,她不但没有,还欠下高利贷……他却依旧保护她,把她藏起来,让那些黑衣男人找不到她……后来……就在……我的面前……他就死在……我的眼前……”

川端的手用力地抓住三井的肩,想停止抽泣。可适得其反,她觉得冷,很冷,眼泪不间断地流。

三井见她一直发抖,紧紧地抱住她,吻她的脸颊,想令她冷静下来。

“你跟他好像……真的好像……”川端小声说着,“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好爱你……比爱他还爱你……”

她哭泣着吻他的喉结,然后嘴唇落到他的唇上。

他微微推开她,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温柔地看着她。眼中只有她。

“我能体会你的父亲,爱她的心情。就像现在,我这么爱着你一样。即使整个世界都跟我作对,我也要你,只要你……”他说着,这才去,太温柔地吻她。

她真的无力抗拒,完全没有办法。

一直后悔出身在这个世界,原以为父亲太傻的。

爱他。只为他。即使出身污染了世界。


“很久没有铁男的消息了,是吗?”平静下来后,她轻声问。

“恩。”三井应声,也在想着这件事。

“再见了!我美丽的天使……”

铁男的话又回响在川端耳旁。常常不经意间听到这个声音。为什么总觉得,它离自己越来越远,再也接近不了?

铁男总说自己是天使。她不相信的。现在,终于觉得自己变成天使,三井的天使。

“琪……”三井对正在发呆的川端说,“我想去见见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川端问。

“不。可我能去找他。你应该知道他常出现在哪些地方。”

川端想了想:“上一次我是在大阪找到他的。”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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