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700日 10 (下部)


百合之缘



对于第一次去东京的情形,印象最深的并非涩谷步行街的繁华景象,也不是大年夜的浅草寺前突如其来的吻,而是那些往来于神奈川和东京的火车上相互依偎的时光。至于为什么,我想,大概是因为那些记忆十分平凡,有种非常真实的存在感。我不会在很久以后想起它时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有时候,琐碎无章的片断比那些美好的瞬间更难抹掉。

说实话,学校里的人很不好相处。刚开始我曾经努力寻找被大家排斥在外的原因,但最后总是归结于这里人的排外只针对我这种乡下来的。可是我不相信每个人都是这样,总有一两个仁厚大方的可爱女生会不介意我从哪里来吧?电视偶像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然而到目前为止我没碰到这样的女生。
仙道的朋友的女朋友都似乎很不情愿地看见我成了他们那群人里的一分子,只碍于仙道的面子不得不和我答话罢了,虽然都是在敷衍。

有个女生曾经颇为“好心”的告诉我,之所以大家排斥我,主要因为刚一进学校,还没来得及跟这里的人打成一片我就成了仙道的女朋友,可想而知这里女生对我的成见有多大。

这么说,难道是我的错?可我那时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只认识仙道,我跟他走的那么近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曾经问过仙道,你知道这里的女生因为你而排斥我吗?他只是笑,说,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很在乎吗?
仙道,没有朋友的感觉我不喜欢,我告诉他,而且你不知道被别人讨厌的感觉,很难受,有时候自己都有点讨厌自己。

“讨厌?” 他惊讶的望着我,“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讨厌你?”
“难道你看不出来?” 轮到我惊讶了,这怎么回事?

他愣了一下,茫然的看着我。

突然之间抓过我的手,将我的手掌摊开,在手心里,轻轻划着,三个字——爱自己。

我猛地抬头望他,却见他依旧微笑。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成为朋友,勉强与不喜欢自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朋友比孤独更痛苦,知道吗?
而且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讨厌自己,更不要因为那些目光而改变。如果你真的变了,那么你背叛的只是自己和爱你的人,比如说,我。

“我认识你之前对你一无所知,之所以喜欢是因为你的眼神,” 他的侧面埋在夕阳的阴影里,眼睛因为回忆和沉思微微眯起。
“我只是单纯的因为眼神而喜欢你,但你会觉得这种简单的理由无聊吗?”顿了一下,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不要在乎别人讨厌你的理由,那只是一种感觉,想要扭转除非你违背自己的意思,那么你失去的,只会更多。”

不要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勉强自己,这是仙道在他生日那天告诉我的道理。

在午夜公园的秋千旁哈着白气对他说“17岁生日快乐”的时候,突然有种感觉,我在跟着他一起长大,不再孤单的,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机械的变老。是真的成长。
以前在家的时候很怕长大,那意味着离开爱叮爱咛,承受爸妈那时所承担的责任和命运,然后把无限青春葬送在别人手里。
然而当仙道弯下腰从地上拣起一枚100元的硬币,笑着说,“今年会发财吧!”的时候,我却发现成熟并不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你依旧可以像个孩子般的顽皮,开孩子般幼稚的玩笑,却能从周围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里体会到以前不曾在意的幸福。

那晚深蓝的夜空下,春天第一阵暖风扫过冬末的公园,我和仙道并排坐在两架秋千上,手里捧着情人节的生日蛋糕,一番努力过后,抬头发现对方吃花了脸,看着那副难得一见的滑稽相,忍不住笑的东倒西歪。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挠着,痒痒的。
冬眠的小虫该醒了,就像身后静静等待开花的那棵樱树……
因为神奈川的春天在不知不觉间临近。

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樱花飘满人间。
第二次去东京游玩就在那个四月上旬,也是记忆里唯一一次和仙道相伴去赏樱。

火车开动前他说,“东京也有阳光明媚的日子。”

但愿吧,我用额头抵住干净透明的玻璃窗。能看看那个城市于不同的季节所呈现的不同景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毕竟,以后会生活在这里。

这个季节的东京街头依旧繁忙不息,这里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在不同气候以相同的态度对待生活。一贯时尚的都市气息自上次来过以后就是我一直喜欢的,这次也不例外。
搭乘东京市内地铁到新宿站下,拐过车站前方不远处宽阔的十字路口,没走多远,“御苑”的名牌就挂在前方抬头可见的朱漆大门之上。

御苑,东京市内规模最大的樱花园林。

本以为一迈入御苑的门槛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樱花,然而眼前除了一块开阔的空地外丝毫没有樱花的迹象。

仙道很快发现了我失望的表情,笑了笑,牵着我的手,在我前面不急不慢的踱着步子。

穿过一片静谧的树林和胡泊之后,他突然转过身挡在我面前,说,把眼睛闭起来。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我有些迟疑的闭上眼睛,他绕到我的身后,又轻轻用手蒙住我的双眼。

过了一会,他说

“好了,睁开眼睛吧。”

3秒过后,我慢慢将眼睛打开,直视面前的景色

阳光漏进视线的那一刹,我几乎惊呼起来。

那真的只是迎春盛开的樱花么?
晴日的蓝天映衬着原本淡雅的色调,枝上花朵越发明亮夺目,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几乎透明的花瓣,粉色与白色交相辉映,鲜艳纯净如年轻女子娇嫩的容颜,轻风携着四溢的花香扑鼻而来,任你左闪右避也躲不过那般柔韧的侵袭。

那是美丽的花海,永无尽头,感人肺腑的净粉与纯白毫不吝啬的渲染着天空与大地。

眼前是迷人的景色,鼻下是醉人的香气,连耳中都有缓缓吹过的风声在细细嘶语,就算是神仙也会沉溺其中欲罢不能,我被周围的景象迷昏了神志,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世人寻觅千百年的那个美丽桃源,置身其中恍若隔世,只是源中的桃花在这一瞬被樱花代替。然而,那仍然是天堂一般的地方,美如幻境。

身后有人轻轻扶了我一下,回头,望见仙道笑的璨然的俊脸,“终于想起我了?”

“哪有,正后悔为什么灵魂没有出窍,不然我会从此守着这些樱花寸步不离。”

他笑而不语,

继续在林中穿梭了一会,他开始停顿有序的介绍起身旁不同种类的樱花。

“花瓣大而沉的是吉野樱,数目是这里最多的,每年花期从三月下旬一直持续到四月下旬;旁边花瓣里白外朱的叫做寒绯樱,形如其名,数目在这里位居第二,花期却是所有品种里最短的,所以今天能看到它,实在是幸运。”

听他这样专业水准的讲解,难以想象那个平时有些懒散,对什么都仿佛漠不关心的仙道也会对这种美丽的生物加以用心。

“在别的地方也有这么好看的樱花吗?” 出来以后我问他。

“大概有吧,但这里的樱花却最有味道。”

问他为什么,他想了想,说,因为这里是东京。

因为这里是东京,所以大片大片纯然优雅的自然风光也就显得极为特殊。

那么这个位于新宿的“御苑”也的确有些像是闹市中的“桃源”了。

不知为什么,在御苑赏樱的时候天空还是放晴的,往来于东京和神奈川之间,乌云却总是遮住那个难得一见的太阳,来去两趟都是如此。好在两次的心情都不错,所以并不怎么在意,更何况,如果这种天气果然是属于东京的,那么也许我真要好好学习如何适应它了。

靠在窗边的仙道抱着胳膊打瞌睡,嘴边始终挂着无任何意义的微笑,车身轻微的颠簸也打搅不了他的美梦。

那时看着看着,突然很想摇醒他,然后问他对东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惜不忍,所以眼看着他独自安然的享受美梦,压下心里的不明和小小的激动,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依着他的胳膊开始静静等待列车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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