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天使


影 Akira



(一)

深蓝的海,深红的天。

“喂,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回去了。”

川端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那男人的声音响起后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跟着他走,回去那个所谓家的地方。


“怪兽!龙到哪里去了?”紫发小子对着喧闹房间那头的黄发小子喊道。

“去找他的马子了。”那边立刻传来一个恶心的声音,如同其名。

“哦?龙老大的新马子……长得挺漂亮的。”紫发小子对身旁3个正在与他赌牌的人说道。

“顺子。”其中一个蛮牛似的家伙插嘴。

“什么?!”紫发小子拍了拍额头,“妈的!老子今天手气不顺!”


川端琪推门进了屋子。烟雾缭绕的客厅,酒瓶扔了一地,满屋的人都在大吼着,那么刺耳。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有些人,只能等到死,才会知道答案。

“哟,我们老大的纯情少女回来了!”黄发小子说着,在川端琪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妈的混蛋!”川端琪目色凶狠,说完就是一腿,把紫发小子从凳子上踢了下来。

“臭女人……”紫发小子爬起来,摸摸后颈,“老大,你马子打我!”

喝了一口酒,正在点烟的龙转过脸看了看紫发小子,又看看川端。

“你进去。”他走过来,推了川端一下。

川端强忍住怒火,拍拍肩进了里面的卧室。

“你他妈的应该!”龙一脚向紫发小子踹去,疼得他哇哇直叫。


川端拧开灯,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照片,在床边坐下,对着照片发愣。

龙走进来,川端像没听到声音似的。

“那个不是已经被我烧掉了吗?怎么又多出一张?”当龙看清川端手上的东西,有点气愤地问。

川端吃了一惊。转过脸看着龙,拿照片的手有些发抖。

“拿给我!”龙甩掉手中的烟,想要去抢那张照片。

川端不自觉地给了他一脚,他被踢得失去重心,靠到身后的柜子上。

“妈的!你他妈的混帐老爸已经死了!”龙抹抹嘴角。

“我不许你侮辱他!”川端涌出眼泪,想要冲出房间。

龙一手勾住她的颈项,一手去抢她的照片。川端咬松他的手,同时照片被他抢了去。他拿着照片二话不说便撕掉了,然后给了川端一耳光,她摔下去,头撞到了床边的矮柜。

“我要你好好反省!”龙丢下照片,走出去,使劲关上门。

被撕碎的纸片,纷飞,伴着它们的,还有川端的泪。


龙走到客厅,把桌上一瓶烈酒喝个精光。右手砸碎了酒柜的玻璃,鲜红的血滴到地板上。

“他妈的篮球!去吃屎吧!”


“爸爸!爸爸!呵呵!”五岁的川端跟着父亲在篮球场上奔跑,不小心摔了一交。

父亲急忙跑过来扶起她,满脸的笑容,那么慈祥。

“小琪摔伤了呢!很疼吧?走,爸爸带你去上药。”父亲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不要不要!我要看爸爸射三分球!我以后也要成为爸爸一样的人!”川端稚气的声音,回荡,很久远。

“呵呵!”父亲笑呵呵地将川端放在地上,跑到场中拿起篮球,射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乐得小川端直拍手。

“爸爸!爸爸!我也要打篮球!我也要!”小川端向父亲挥着手。

正在向小川端招手的父亲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细长的砍刀一挥,父亲的头缓缓地滚到小川端的身边。

“啊!!!!!!!!!”小川端被溅了一身的血,狂乱地尖叫着。

那男人恐怖的、冰冷的笑声越来越远……

(二)


川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擦擦汗水,眼泪又涌上来了。好酸,好苦,好难受。

她抓着自己的衣服,在胸口,清楚地感觉到心跳,好快;头裂开般疼痛,跟着心脏抽动。

多少年了,她老做同样一个梦,阴森恐怖的梦。与父亲在一起的美好的日子,总在梦中与后来被杀的那幕重叠。每当她从梦中惊醒,身体总要不自觉地抖动好久。

渐渐地,停止了。什么都停止了,只有呼吸和心跳。常常想,如果连这些都停止,会不会拥有幸福与自由?


“老大要去教训他!”起床以后的川端听到门外蛮牛的声音。

“你们两个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龙的声音从大门传来。

“老大,要不要叫醒那个女人?”蛮牛身旁的绿发小子问。

“别管她!”

这一句后,脚步声渐远。然后是关门声,机车启动声,渐远……终于,安静了。

川端打开门,扑鼻而来的烟酒味,酸涩的,刺激的,令她不自觉地捂住鼻子。

昨晚的弥漫在房里的烟还没完全散去,川端快步出了门。

她到附近的小商店买了面包,漫无目的地闲逛。

龙那伙人又去打架闹事了。自从铁男和他们翻脸后,他们不断地找他麻烦,最后还是流着血厚着脸皮回来。

混蛋!川端琪!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在一起?!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她那个后来疯掉的妓女母亲……可恶!父亲竟爱上那种女人!

但如果不是跟着龙,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在路边援助交际的无耻女人罢了。


她又想起那些烦琐的事,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在天桥上,她模糊听到打击声。低头一看,是龙那帮人,果然是在修理谁。再靠近点,发现是——铁男。


这帮不知悔改、一无是处的笨蛋!

可是龙的表情明显自信得多,因为是他们8个人打铁男一个。

铁男很厉害,可终究是普通人,敌不过龙他们。在左一拳右一拳的攻击中,铁男倒下了。

龙拿起同伴手上的铁杆,似乎准备向铁男背上戳去。龙这个混蛋!那会闹出人命的!

要去阻止吗?川端正想着,一只手握住了龙的铁杆,把它夺了过去。

“龙!住手!”低沉的,重重的鼻音。

“哈哈哈!”龙扭曲的笑声从天桥下传来,川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三井啊!你又来插手了吗?又来救你的所谓‘兄弟’铁男了吗?”

“三井!上次你运气好跑掉了!这一次,可不会再有樱木军团来帮你!”

“三井,你死定了!”

川端看着那个叫三井的人,短发,制服,背包,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打扮——照片上的父亲也曾那么打扮——篮球队员。

这是种本能。

正当龙他们8人把三井围起来时,川端跑下了天桥。

“龙!不要打了!”

这话之后,所有人都转过来,看着她,包括三井。其实她在喊出这句话后,根本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很本能地,就喊了出来。

“琪?!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龙看到川端,先是有些惊讶,后又露出怒色,“滚回去!别妨碍我教训这小子!”

“哪次不是你被你想教训的人教训?!”川端看着那张丑恶的、狰狞的嘴脸,怒火中烧。

“妈的!昨天你他妈的被教训得还不够是不是?”龙的眼球凸了出来,额上青筋暴起,“蛮!教训一下她!”

蛮牛走到川端面前,伸手想要抓住她。

“龙!你就只能控制这些没头没脑、笨手笨脚的家伙!”川端说着,逃开了,顺便给了蛮牛一脚,踢在他的脑门上。

“可恶!”蛮牛追了过去,一下就被川端绊倒了。

跟了龙2年,川端也学会了,至少要保护自己,在这么多恶心的不良少年之中。比气力,女人不是男人的对手,但比灵巧和机智,女人更胜一踌。所以她在跟男人打架时从不用拳头,事实上是放弃了与手有关的所有动作,总是出腿,然后时不时地跑动。蛮牛这样的家伙,她已经交手了很多次了,当然不会有作用。

“龙!我看你是找错人了!”

“臭婊子!你们两个上!别误了我修理三井!”龙指着紫发小子和黄发小子,吼。

两个人,对于不喜欢打架但又不得不打架的川端来说,不容易对付。但是今天的她,在深爱的父亲的照片被龙撕掉后又看到他修理篮球队员,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篮球,那是父亲的最爱啊!

(三)


“你们这群混蛋!卑鄙小人!”川端一扫腿,力量竟比以前大很多。

两个傻瓜一起倒地。

“龙!你这个……”

“龙,你竟欺负自己的女人,真不要脸!”川端的话被刚站起来的铁男打断,“你要是敢动三井,我今天杀了你!”

龙咬着嘴唇,心想全是川端这女人害的,但他不敢动。

“放手!”铁男一拳落在抓着三井的其中一个人脸上,吓得另一个立刻松了手。

“铁男,你流了很多血!”三井喊道。

“我没事,三井,你不是和你的教练约好不再打架吗?今天也别出手,赶快走吧!”铁男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用那双不大的眼睛看着三井。

“可是,铁男……”

“我铁男不是次次都要你这个运动男儿出手相救的人。快走吧,不要惹麻烦。”铁男向他挥挥手。

川端看着龙,怕他又出什么阴险招式。

果然在三井转头要走时,龙一拳挥去,川端看准时机一脚踹过去,龙的拳被踹开了,她自己也摔到地上。

三井转过来。

“走!快走啊!”川端一边努力站起来,一边对三井大喊。

三井迟疑了一下,看看她,跑上了天桥。

那一秒,川端看到与自己的父亲一样漂亮的眼睛,三井的眼睛。

“妈的!你这个女人!你竟然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背叛我!”龙话音未落便伸手掐住川端的脖子,“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现在就是街边的妓女!”

川端听了这话,努力张开眼睛。龙的力气好大,呼吸,很困难……

这时候铁男给了龙一脚,把他踢到墙边。

但是这一脚后,铁男再次倒了下去。

“铁男!”川端咳着跪到他身边。

“对不起了……没办法救你……”铁男的声音微弱,慢慢闭上了眼睛。

“龙!你会打死他的!”川端转过来,对正在同伴帮助下努力站起来的龙说。

“很好!我就是要杀了他!顺便也杀了你!臭婊子!”龙恶狠狠地,阴险地笑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龙听到川端的话,出手打她。她好不容易站稳了,左脸肿起一块。

“哼!”龙吐了口痰。

他正想出第二拳,警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天桥那头传来。

“前面聚架殴打的人全部住手,出来投降!”

“老大……有……有警察!”

“妈的!一定是三井那小子……”龙看了看川端,一脸恼怒,眼看警车越来越近,终于吐出一个字,“撤!”

不良少年们拉着自己的同伴越过墙壁跑掉了。

川端知道,如果铁男被抓到,是会坐牢的。可是他现在昏迷了……

没办法,她只能努力地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墙边拖,希望在警察赶到前把他藏起来。

铁男好重……可是……他救了她……而且她知道,他这些年打架,都是因为龙那种人找他算帐,不得不出手的缘故。铁男……其实是个好人……

想着,她使劲,再使劲。她的伤,好痛……可是她还是拼命地拉着铁男,把他往墙角拉……

“可恶!都逃掉了!”

墙角的川端听到这句话,屏住呼吸。

警察在看了看角落,但没有走过去。

听到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渐远,川端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几分钟后,她发现铁男还在流血。她想叫醒他,可无济于事。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送他到医院呢?

她只好留下他,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脱脂棉、纱布和止疼药粉,一瘸一拐地走回铁男所在的地方。

她庆幸刚才在药店里店员虽然很奇怪地看着她,但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