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雪（下）
cinderella
BY 筱葺
我心中很乱。
我向艺妓馆请假了。
我握着手中的竹简书思绪万千。
艺妓的世界是没有婚姻，没有爱情的。
艺妓是不被允许爱与被爱的唯一生物。
而我竟然就是这种生物。
之后一年中的日子十分的甜蜜。
我们一起去看傀儡戏，在西区逛古玩。
他陪伴着我品茶望月，谈今说古。
我们从那家傀儡店买了雪姬和水泽。
我们经常用白话演绎着心中美满的结局
我和他一起去他深爱着的篮球场，还经常一起钓怎么也钓不到的鱼。
他经常将他珍藏的一只古老发簪带在我的头上。
我爱他，他爱我。
这对于看不到未来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甜蜜的让人窒息。
假如没有我们的第三次的偶遇。
我想这种甜蜜还是会继续下去的。
一个集团庆祝建成40周年的酒会。
邀请我们艺妓馆去做表演。
忙于准备的我一直没有偷看前台的情况。
我是最后一个出场表演的艺妓。
那是一出很华丽的戏，对艺妓的技术要求很高。
我在舞台上得心应手的表演着每一个动做。
得到了当场所有人的喝彩。
在我的表演进行了一半的时候。
我无意地扫视全场。
我的目光停止了。
我的动作停止了。
我的歌声停止了。
为我伴奏的三弦琴停止了。
鼓师也停止了击鼓。
场下，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除了一个人以外——仙道。
我的目光停留在环绕在他手臂上的另外一只手臂上。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臂，委婉而温柔。
望着他身边的女子，和他们左手无名指上同样的戒指，我明白了是怎样的一回事了。
我强忍着自己即将崩溃的心情在台上演完了那场戏。
不知情的人以为我停止表演是剧情的需要。
我依旧得到了全场最热烈的喝彩声。
我象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坐在镜子面前卸妆。
这种古典的日本妆是根本看不清也看不到艺妓的表情的。
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妆其实是很好的。
我将脸上一半的妆卸去，另外一半则留着。
一半是筱葺，另外一半是艺妓筱葺。
我对着镜子苦笑。
爱上一个订婚的男子和爱上一个结婚的男子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相处的一年我明白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每次他在接手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紧张。
有时接完手机就匆忙的离开。
卸掉脸上全部的彩妆，已经换掉衣服的我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筱葺……”
我没有回头。
仙道追了上来。
“好巧啊！”我漠然的说了一句。
“你听我解释……”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意思是：你解释啊！
“雨惠她，是我的未婚妻……”
“然后呢？”我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语气竟然这样的平静。
他对我解释了许多事情，他希望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那又怎么样？”半晌，我反问他。
他愣住了。
的确，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一个艺妓。
而雨惠是他的未婚妻。
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在我们发呆的时候。
有人给了我一个耳光。
雨惠其实是一个很柔弱的女子。
听她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但是她的阶级种族概念很强。
“一直是你和彰在一起的吗？”缓缓道出的质问有很强的气魄。
“是。”
“你是艺妓吧！”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仍显出轻蔑。
“是。”
“你还想继续和彰在一起吗？”她的情绪已经开始得不到控制了。
“……是。”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你爱他就可以吗？我也爱他啊！而且他是我的未婚夫，not yours！”
“雨惠！你不要太……”
“过分吗？过分的是你和她吧！”温柔的声音提高了很多。
“我想和你谈谈！”雨惠对我说。
我答应了。
在月光下的花园中，我和雨惠面对面坐着。
她是个好人！
“小姐！在这个世界上爱仙道彰的女生很多！”
“我知道！”
“爱的方式，和爱的理由也很多！”
“我知道。”
“那么你希望彰他得到什么呢！”
“爱情和幸福！”我回答。
“你是做艺妓的吧！”
“是！”
“我是这间公司董事的女儿，我将来是这里的继承人！”
“我明白了！”
“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你想要什么？”
“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你问吧！”她很有把握的告诉我。
“你希望仙道得到什么？”
“爱情和幸福啊！天下的女人是一样的。”
“你可以让他得到幸福吧！”
“当然！”
“但是，他爱你吗？”我的第三个问题将她问住了。
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自己也不确定。
“当然……我，我是他的未婚妻啊！”
我惨然地笑了笑。
“如果他不爱你呢！”我问她。
“他是爱我的，订婚戒指是他亲手为我带上的！”
我点头示意。
“你放手好不好！”
我很惊讶。
“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用！你只是一个艺妓而已啊！”
我很害怕她说这句话。
她看到了我眼神中的懦弱。
“当你年老珠黄的时候，你还要去化装登台演出吗？”
“和你在一起仙道有前途可言吗？”
“你只是一个艺妓而已！”
…………
……
耳边只有雨惠的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我们会在今年樱花盛开的五月结婚。”
雨惠扬长而去。
仙道冲了过来。
抱歉地望着我。
“你都要结婚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你真的一定要和雨惠结婚吗？”
他没有否认。
“我们的公司需要雨惠父亲的入股支持才能继续下去……”
“再见了，彰，永别了！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我吻了他的额头，拒绝了他的挽留。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看到他。
樱花盛开的五月来临了，仙道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报纸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着这个超级篮球巨星的婚礼。
我竟然像是一个隐君子一样疯狂的收集着他们即将举行的结婚典礼的新闻。
一次又一次的阅读观看着。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自己。
明明知道这样下去非死即伤却还是贪婪的吸食着这些新闻。
只有这样我才能看到我日夜思念的仙道。
我怨恨仙道的懦弱。
怨恨自己出身的卑微。
原来爱情是伟大的，却不是万能的。
明天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了。
窗外的樱花盛开的很绚烂。
窗台上放着两个已经喝空的白兰地酒瓶。
我没有用杯子，我等待着最后的奇迹。
一个月以来，仙道虽然不能见我，但一直在对着我的电话答录机留言。
告诉我他向父亲争取的情况。
随着日子的推移，希望越来越小。
从‘有希望’到‘再等等’。
从‘再等等’到昨天的‘我们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我决不放弃’
时间已经进入黄昏。
我喝得烂醉如泥。
头疼的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撕裂一样。
叮的一声，我的答录机响了。
“筱葺，我可以见你了，不过……要在我和雨惠结婚以后……”
我已经醉了，丝毫没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头疼的感觉也没有了，仿佛是在天空中飘啊飘啊飘的。
慢慢的，我睡着了。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安稳的入睡。
我好累啊！
当我再一次的醒来，我知道今天的仙道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了。
我走到梳妆镜前，精心的为自己化装。
仿佛我才是今天的新娘。
只是，我身着一身缟素，头上没有任何的装饰。
将那个已经摘下的的灵符重新带在颈上。
手持着那卷竹简书《樱花雪》。
一步一步地迈出了家门。
来到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片樱花树林。
今年的这片樱花树林格外的漂亮。
树林里没有人，因为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聚集在家中或是什么地方观礼了。
……
“樱花，樱花，但愿你成为我们的见证，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会对我们的爱发出抗议的声音。
樱花，樱花，但愿你可以替我见到他最后一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会为我说出我爱他。
樱花，樱花，但愿你可以记住你身边发生的这段爱情，因为只有你才把为我们的爱情记录成史书。
樱花，樱花，假如你问我那什么来感谢你，对不起，我不会用自己的感情来表达，因为它只属于一个叫做水泽的人。
樱花，樱花，请不要拒绝我，因为我会用自己的鲜血来感谢你……”
我一个人在树林中唱着，舞着。
“雪姬……我已经为他跳了最后一只舞，唱了最后一首歌，无奈吻他的人不是我……”
我的精神渐渐地恍惚了，我倒在一颗树下。
……
好宁静，我是真的累了，这次睡下不会有人再叫醒我了。
…………
……
我没有选择自缢，那种死法很难看。
我在走出家门前服下了100片安眠药。
即使是死，我也不希望不完美，这是一个艺妓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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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仙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无力感越发显露。
我站在礼坛前，犹豫地端起了眼前的酒碟。
喝下这杯酒，我就是雨惠的丈夫了。
我宁可去喝一杯毒药。
雨惠父亲多疑的眼神。
我的父亲哀求的眼神。
雨惠自己锐利的眼神。
像是三把锋利的刀，洞穿了我的思维。
在我举杯一饮而尽的时候，脑中好象又有一道电流经过。
和当初我带上那灵符的感觉是一样的。
筱葺凄美的身影在我的幻觉中倒下了。
记者和新闻摄影师对着我和雨惠拍个不停。
混乱中，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冲出了人群。
我穿着和式的礼服在东经的街道上奔跑着。
我来到了我们第一次相间的那片樱花树林。
今年的樱花格外的漂亮。
去年是樱花雨。
今年却是樱花雪。
我在林子中焦急地找寻着。
却只找到了已经冰冷的筱葺。
漫天的樱花雪遮盖了她的身体。
她一身缟素，乌黑的头发让我觉得她并没有死去。
我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只发簪。
轻轻地为她将发簪插在云鬓上，生怕打扰到她。
光滑而冰冷的双手和她生前是一样的。
她只是睡着了！
我这样想着，却在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哀，伏在筱葺身上痛哭。
泪光中，我又看到了筱葺曼妙的舞姿。
是《樱花雪》中雪姬自缢的唱段。
最后她向着天空对雪姬说
“雪姬……我已经为他跳了最后一只舞，唱了最后一首歌，无奈吻他的人不是我……”
我哭地更悲伤了。
我打开她紧握的另外一只手。
手中有一张字条。
“彰，你相信来世吗？”
我似乎看到了淡然微笑的她离我而去。
雪姬和水泽永远逃不掉生离死别的命运。
………………
…………
“筱葺，你我阴阳相隔了40年，我一直没有去找你，对不起你了！”
我颤颤巍巍地抚摩着被昨天的雨洗刷的很干净的墓碑。
“筱葺，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最害怕的事情吗？”我冲着她的相片微笑。
“我说，我最害怕第一天明明是睡在床上，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墓地中……”
“你却说，你最害怕第一天睡觉时是一头青丝，醒来却发现已经变成白发苍苍……”
“现在，你还是那样的冷清动人，却已经长眠于黄土。”
“现在，我还是生存在这个世界，却已经青丝变白发。”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胚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与污酌馅沟渠。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葬。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筱葺，今年竟然有樱花雪，自从你离开那年，东京就再也没有下过樱花雪……”
“我们经常去的傀儡店也变成了一家旅馆……”
“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吗？雪姬！”
“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在来看你吧！”
远处，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捧着一对雪姬和水泽的傀儡玩偶。
我路过我和筱葺第一次相遇的樱花树林。
身体感到一阵阵地疲倦，是时候歇一歇了。
我靠在筱葺倒下的樱花树下，合上了双眼。
樱花雪漫天飞舞下，
我又看到了筱葺跳舞的身影。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筱葺，你是不是来接我的。”
樱花雪。
一直在飘舞。
“彰，你相信来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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