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礼赞


shintani



雨,似乎总是让人心烦,尤其是幽暗夜幕中的冷雨。那无章无序从天而降的丝线,拥挤着无法勘破的纷乱 ,音乐般弥漫,分明有幽怨,有嗔怪,有惊喜,也有渴望。

说起来,三年前也是下着同样的冷雨。


“悟净的头发可真是漂亮,你是怎样打理它们的?骤眼一看,还以为是红酒呢!”在一间简陋的客栈之中,被几个美女围住的悟净正在与人打牌,不知哪个人提起了他的头发。
仿佛是川剧中的变脸,兴致、风趣、潇洒都从悟净身上消失了。鲜红的头发就是血色的束缚。
一个人蹀躞于雨中,黯淡的蓝色街灯下,每块残缺不全的断碑红墙都被笼罩在雨水溅起来的阵阵浓雾和水花里,蔓草羞缩的银光似乎在雨水的抽打下退避不迭,林间蜿蜒委蛇着淙淙细流。
但在这夜雨奏鸣曲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倒在面前的年轻人,有着宝石绿般的美丽双眸。

长安,斜阳殿。
幢幡飘舞,宝盖飞辉。跪于三佛神前的,正是三藏法师。
“大量……屠杀?”
“是的,大约一个月之前杀了暗宝水一族,几天前又杀了百南一族,合计共千人有余。玄奘三藏,你马上找出那人的隐藏地……”
记得曾经在内心深处总是不停地听到呼唤的声音,虽然只是一只麻烦的小猴子,却似乎冥冥中重现了光明三藏的故事。不需要保护的人和不能够保护的人究竟有什么区别?于是,穿上锦斓袈裟,携带魔天经文的三藏,便与悟空同行了,出发去寻找一个叫猪悟能的人。

陌生的环境,不寻常的举止,鲜血般的头发和眼睛,地狱,也会是这么明亮的吗?
很遗憾呀,这里并不是地狱。
没有兴趣知道他的来历,却不知不觉拯救了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文而雅的年轻人,他实在不象是一个犯了弥天大罪的人。也许是因为发现他与自己的相似,所以才能用灵魂可以认同的东西来替换灵魂无法看透的部分。
然而他在忏悔,对着悟净鲜血般的头发和眼睛承认自己的罪行,为了爱而杀人无数,双手沾满鲜血。
难以触摸的爱,难以守护的爱,因此悟净的头发和眼睛是一种惩戒。只要完成未了的夙愿,就可以自动消失。
花喃……

月色冰冷,万籁仿佛凝固在寂静的夜色中。淡淡的清光延伸到面前的风景之上,勾画出三藏一行的轮廓。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来就是亘古不变的社会规则。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该杀的人,但是在杀人的同时,也应做好偿命的心理准备。所以无论这个世界是灰暗也好,公平也好,能生存下来的,只有那些求生意志强的人。
“莎扬娜拉,悟能。”带着泪的微笑,垂倒在他面前。
不愿去回忆的夜晚,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时候雷电交加,死去的妖怪的血洒在、溅在、淋在他的身上。
“花喃,至少让我找到你的尸骸……”
对悟能而言,悟净的头发是一种残忍的颜色。妖怪与人类的结合,产生了血的颜色。无法抑制地固执于自己身世,忘记世界上红色的东西又不止血而已,比如火焰,比如苹果,比如朝阳。

血腥味,从林间深处传来。
面对遗族的复仇者,没有怯懦,没有解释,没有犹豫。美丽的绿眸里流出残忍的颜色。
血是寒的,有一种半流体的冷凝和浓缩的感觉。
血是静的,顺着脸颊流淌,不闻声响。
血是沉的,浸透了深翠的明眸。
“你说过红色是残忍的颜色,到底哪一方面残忍?是头发吗?头发不能救任何人。能够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三藏的话,平静而又冷傲。
还是那句老说:杀人的同时,你也要有被杀的心理准备。
罪孽深重又如何,流血漂橹又如何。只要还有生存意志,也就能够死里逃生。

百南族的遗址,一片焚后废墟。沉陷了的,是死者躺过的长廊;回荡着的,是生者留下的晚祷:
“无一物,见佛弑佛,见祖弑祖,不被任何东西所约束,只是为自己而生存……”
沐浴在三藏经文的瑞霭之中,金黄色的光芒辉映他们苍白的脸,于是,五行山下的孤独,沾满鲜血的罪赎,红色身世的束缚,都化做了尘埃。
世界上不止有血才是红色。
罪人猪悟能终于死了,真正生存下来的是八戒。


滂沱大雨之后,天空依然安详悠远,阳光依然透明眩目。三藏冷傲,八戒谦和,悟空单纯,悟净随便,也依然与三年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各人心中又经历了无数次的洗礼,也许正如悟净所言:
“可能到最后,我们也不会说一句关心对方的话,但是,既然有这好伙伴,说不说都没所谓吧。只要活着,我们都会笑着面对一切,而且,这份心情永远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