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一）

shintani

一、入 队

神奈川迎来了盛夏。
樱花飞舞的季节已然消逝，却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槐香。道路两旁的低矮灌木丛正沐浴着盛夏的烈日而愈显精神，不远处的海滨蜂拥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骄阳热烈地撒在白沙上，一如人们的热情。海风异常强烈，紫槐的清香中便夹杂了一股浓郁的海潮味，令人怀念的海潮味。

16岁的仙道缘走下公共汽车，目光便被那气势宏大的海浪所吸引：海浪时而波涛汹涌，轰天而起；转瞬又崩溃而下，其轰鸣声同夏日那苛烈的寂静相同。那几乎已并非是声音，而是震耳欲聋的沉默。“然而这种沉默却并非平静，”缘心中暗暗地想道，“相反却孕育着另外的气氛。”
比起繁华喧闹、拥挤不堪的东京，缘立即对这个街宽路阔、井然有序的城市产生了好感。陵南高中校园内的巨大老榆树已长满绿叶，在那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坪上投下硕大之影。偶尔有拿着君影草的女生经过，见到他便奇怪地回首，缘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谁让他是“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仙道彰——模样酷似的弟弟呢？
缘缓缓地向体育馆馆走去，迎面走来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似乎和他打了个招呼。缘有些奇怪，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似乎比自己高一些，而且不像是本校的学生。他奇了一奇，“这个人，我好象在哪见过。”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谁长得那么高，只好作罢。

“不，不仅是模样酷似，他的球技是我一手指导的，可以说是仙道的翻版。”体育馆里，面容有些憔悴的田冈正在向陵南篮球队的队员们介绍新来的成员，——仙道缘。
“大家下午好，我是仙道的弟弟缘，今年刚刚从东京中学毕业，以后将是大家的队友，请多多指教。”
站在陵南队员们面前的，是一个与仙道酷似的少年，不论是他的俊眉修眼，还是灿如阳光的笑容，无一不像到了极致，甚至连声音和说话语调也颇为接近，要不是眼前的少年身高比仙道略矮，冲天发也似乎没仙道那么夸张，真的便以为是仙道再世了呢。
造物主果然是公平的：失去一些东西，便会重新得到另一些。三天前，当仙道发生意外车祸的恶耗传来时，所有陵南球员几乎濒临崩溃边缘，然而谁又会料得，田冈教练竟然金屋藏娇，还留了这么一手呢？果然是老谋深算。
“其实，两年前我从东京中学物色到仙道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兄弟。‘以后如果他们能够都来陵南，这将是一对千年难逢的搭档，他们俩合作打球会轰动整个日本篮球界’，当时我确实是那么想的。所以缘的所有训练都和仙道同步，仙道的每一场比赛，我都会把录影带寄给缘，这么做的目的就在于即使他们不在一起，缘也能跟得上仙道的进度，了解仙道的实力。更何况，仙道升高三的时候，鱼住等人的退队会多少影响球队的士气，我原本希望缘的入学可以弥补这个空缺，没想到现在；连仙道都会发生意外……”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所有的陵南队员也黯然失色。
“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依然相信你们的实力，依然对你们抱着极大的希望，我们依然是以全国大赛为目标！”田冈的口气中，有不容改变的坚定。
“是！”
“那么开始练习吧。”
“是！”

队员们各自做起热身运动，彦一望着重鼓士气的球员，心中发出了感慨：“了不起，真了不起，真不愧是教练，今年的陵南也一定会和往年一样强大吧……”
缘环顾四周，看到一个留着分头、皮肤白净的学长正在指教学弟，便走上前鞠了一躬道：“学长就是越野前辈吧，常常听到大哥说起你。”
“有……有什么事吗？”仙道出事以后，越野就一直担任代理队长的职务。但是习惯了在仙道领导下的他显然不具备领导者应该有的气质，面对比自己小两年的学弟，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希望进行和大哥一样的练习。”
越野一怔：这小子好象挺狂的……虽然教练那么说，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小鬼可以取代仙道成为陵南的王牌，尽管他是仙道的弟弟……不试一试的话，是不知道的。
他心意已定，便将手中的篮球抛了一抛道：“仙道以前就是和我们一起练习的，不过在练习比赛的时候，他总是和低年级的学弟一组，带领他们对付高年级。你要不要也试试？”
“行。”缘很爽快地答应了。
越野又是一怔：居然答应得那么率直，难不成真的对自己那么有信心？但话已出口，总不好让一个国中生看扁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拍了拍手示意各队员停止热身，将进行低年级对高年级的练习赛的消息宣布了，大家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这是摆明了要试一试仙道缘的实力了。
然而缘气定神闲地微笑着，结识新的队员，颇有当年仙道入队的遗风。看在眼里的陵南队员们不禁啧啧称奇，颇有嘉赏之意。

“嘟——比赛开始！”
陵南高年级的球员抢下了跳球，越野按照平常的战术和老搭档植草配合得甚为紧密，高年级组织严密，传球连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攻来，转眼便进了一球，让低年级的队员着实吃了一惊。然而有一个人却不为所动，冷眼看着越野和植草为胜利进球而击掌，此君自然非缘莫属了。
开场高年级便连进三球，缘几乎连球都没摸到，始终处于比较低调的状态，越野不禁暗暗奇怪：这小子和他刚才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一边想，只见己方又截下了对方的球，便朝植草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太不给教练面子，赢的缘无地自容，植草会意，刚想故意放水，迎面缘朝自己跑来，手势一变，脚下不停，竟抄了球去。植草一怔，回头看时缘已奔出好几步。
这一下兔起鹘落，所有人均是一惊：好快的速度！
“厉害，厉害！”彦一大声赞道，“速度好快！而且他的运球也很流畅，俨然不是新手上路，简直没有人能追得上！要好好地记下来。”
“越野！”植草见自己来不及追赶，便冲在自己半场的越野叫道。越野会意，心道：“刚才是植草心不在焉，你可别想从我这里过人！”
他正严阵以待，不想缘到了面前却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叫人琢磨不定的笑意：“前辈。”
“什么事情？”
“刚才的三球，算是我对前辈的尊重。”
“什么？！”越野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刚才是你放水？”
缘微微一笑：“下面是我带来的见面礼，请前辈多多指教。”
他突然将球往左边一抛，越野右手相拦，但却没有往左追去：“一定是假动作。”
果然缘的是身体往右边倾斜过去，越野暗喜：“你的雕虫小技怎能骗过……什么？！！”没等越野反应过来，缘突然朝右边一个后转身运球，朝左边过人，等越野转身追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缘又连过两人，一口气冲到禁区跃起射篮，球应声入网，所有的动作都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与仙道的任意球风无一二致。

体育馆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被缘与仙道的相似而震慑住了。
“实在……实在是太厉害了！！！！”彦一首先爆发出热烈地呼喊，“简直就是仙道学长的再生一般，不对，是仙道学长重新回到我们中间一般，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哗——”陵南的队员立时欢呼起来，“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仙道，……”的呼喊充斥着球场。
缘望着对他抱以期待的陵南队员，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看着吧，大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代替你把让陵南变强，带他们进入全国大赛。绝·对。”
比赛在继续进行，然而高年级的球员已然承认缘的实力，颇感欣慰；低年级的球员则是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田冈缓步离开体育馆，却带着不确定的信心：“缘真的能取代仙道成为陵南的灵魂吗？……”

二、探 病

傍晚·神奈川县立第一医院。
一个身着陵南蓝色队服的少年匆匆了进来，直向三楼奔去，一把打开外面写着“仙道”的病房房门。

“大哥，我回来了。”缘热情地冲着病床上的人说道。
他有着大海般深邃的眼眸和一头乌黑的冲天发，
“是小缘啊，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会来呢。”
他的脸上带着平静而柔和的神情，嘴角微弯，靥浅情深。
“啊，我已经去过陵南了，也和队友们见了面，你看，这是我的队服，好看吗？”缘兴奋地说，向床上的病人展示他的新队服。
“很好看啊。”
他的微笑犹如玫瑰色的琐，刹那间沉鱼落雁，闭月修花。
“大家又重拾斗志了呢，大哥你过几天也会来体育馆吧？”缘在他的床边，露出期盼的神情。
“恩，等出院了就去，行吗？”
他通体散发着光芒，如珠玉奇石，似金银璀璨，山河因而失色，日月为之无光。……
“太好了！”缘一下搂住了仙道的脖子，“大哥你来的话，我现在有什么都能做的勇气！”

“喂喂，小弟弟，你哥哥刚做完手术，不要太激动哟。”按时来查房的护士急忙阻止缘这种幼稚的行为。“……咦，你们长得好像！”她突然看见了缘转过身来，发现一张同样英俊脸庞，不禁叹息，“真是好漂亮的一对兄弟，上天啊，你怎么这样眷顾我，让我同时看到一对艺术品？做护士真是太幸福了………………”说完晕厥中，据说那名护士因为工作时开小差而被扣掉了当月的奖金！
缘和仙道相视一笑。
“啊来？这是什么？”缘指着仙道手中的杂志问。
“哦，没什么，是本县的篮球杂志，”仙道微笑着把杂志递给他，“里面有今年代表神奈川参加全国大赛的两支队伍的介绍。”
“是……海南大附属和……湘南高中吧？？”缘接过，随口说道。
“是湘北，不是湘南。”仙道笑着纠正他。
“对对，是湘北，呵呵。”缘一边翻，一边说，突然在翻到某一页是楞了一楞，“这个人是……我好象今天刚见过……对了！原来他是湘北的队员，怪不得我觉得很眼熟，他叫……”
“流川枫。”仙道看了一眼他指着的对象，接口说道，“你今天刚刚见过他？”
“是啊，是在去陵南体育馆的路上，”他回忆道，“当时他似乎和我打了个招呼。”
仙道没有说话。
“大哥，我想他是来找你的吧，错把我当成你了，走近看才知道不是。”缘推测道。
“也许吧，”仙道懒懒地躺在床上。
“流川学长是不还不知道你的腿伤啊？”缘小心翼翼地问。
仙道淡淡地笑了一笑，“很快就会知道了。”
缘有些尴尬，他试着转换一下仙道的心情，“或许去美国治疗比较好吧，那里的科技这么高，说不定有复原的机会。我去跟爸妈说说看，反正钱不是问题。”
“不，我现在的主治医生就是从美国请来的博导，他说按照目前的医学，恢复到平常走路也许还有希望，但是像篮球这样剧烈的运动是绝对不可以再进行了。”仙道平静地回答。
“那……”缘感到无言以对。
一时间两人默然无语，末了仙道拍了拍缘的肩，笑道：“没关系拉，不打篮球，哥哥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的呢。……只是，那个家伙知道的话，一定会被气疯的，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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