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绿光(四)


影 Akira



晚餐过后,仙道随便在学院中走走。
天空中大团大团棉花似的云朵像吸了水一样厚重,沉沉地压在头上。天色那么昏黄,风里有灰沙的味道。

穿过藤蔓花园时,他想起了紫堂。

再往前一点,是乐器陈列室的走廊。

绿地中有一台无价的钢琴,波米那涅,学院创始人之一——钢琴演奏家秀树罗德的遗物。这是仙道之前在校史课上听到的内容。

自然地想起了东宫玉。那个坐在他旁边的,沉静的女孩。

很久了,还是从来没见过她穿淡绿色以外的衣服。真的爱到那样的程度?

仙道笑笑。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乐器室的走廊。穿过去吧,可以早一点到达公寓。

未亮灯的长廊,太寂静,只有仙道的脚步声。

突然,没有防备的,一声钢琴划破黑暗,透明,清亮。

仙道停住了。本能地停住。他往前方看去,很黑很暗。琴声已停止,他不确定那声音来自哪里。

一切静止了很久。久到仙道能背靠到墙上。

忽然地琴声又响起,连贯的,宛转优美的,降E大调夜曲。淡淡的忧伤,无尽的,萦绕在悠长的,寂静的走廊。乐声回旋,流水般在仙道耳旁晃荡。

很少听音乐的。可是这琴声,很美,美到即使不常听音乐的人也静止下来,侧耳倾听。


是波米那涅。只有与那架钢琴完全融合,才能奏出感动世界的乐章。

绿地的秀树罗德是德日混血儿,生性怪癖,很难有人与他相处融洽。只有波米那涅,他一生的情人,理解他,接纳他。每当他坐到这台钢琴前,就能弹奏出美丽宛转的音乐,天籁之音。

不仅因为如此,波米那涅禁止外人使用,更因为继秀树罗德后没有人能再完美地与它融合。

孤独了太久后,终于、也只有当东宫玉——出身在有名的钢琴世家——东宫的女孩,那修长的手指放上波米那涅,全身像被电流冲击,麻痹,本能,就像秀树罗德的转世。

如果谁会因为一首钢琴曲而爱上演奏者,只有在聆听东宫玉的演奏后。


仙道只是觉得她的手指在说话。说他能懂的语言,向时间倾诉她的哀伤。 人生有梦,也有痛。

琴声让仙道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拿到篮球,那心情。原本以为早忘记了,却忽然那么清晰地,浮现,被现在的心体会。

就是那琴声,充满生命,透过心灵,穿越时光,呼唤记忆。


奇妙。

仙道彰和东宫玉。隔着墙,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东宫只觉得什么在呼唤自己,忽然的感觉,令她好想再与秀树罗德的灵魂对话。

仙道只是知道,有人坐在某台钢琴前,绝不是一般的人。

很美,很美的音乐。终于停止。两个人,身体还在呼吸,心脏依旧跳动,时间还在流逝,生活依旧继续。


仙道离开靠热了的墙,走出长廊。 那脚步就像在东宫耳旁。她坐在钢琴前,尽管知道有人在外面。

她只觉得那一刻,突然听到秀树罗德的声音。

那个只存在于照片上的,古怪的,秀树罗德。


好久,她终于站起身,离开波米那涅,离开秀树罗德。

长廊外已是黄昏,她抱着乐谱的淡绿色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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