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泪




夜,公用电话亭
话筒从女孩的指间慢慢滑落下来,无力地向地坠去,又被话线牵引着,反弹了几下。
女孩慢慢地,靠着墙壁坐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泪,无声地从眼眶里跑出来,打在地上,却掷地有声,这仿佛存积着主人所有的不安,疑惑与痛苦。
头顶,天空中,一架飞机徐徐飞过……

第一章

[2月12日,雨,远藤家公寓]
今年比去年这时候热,去年这之后,那还下着雪,今年不是,是淅淅沥沥的下雨.
我坐在花架的阶梯上,看着雨点,一滴一滴滴,打在伸出去的鞋面上.我木然了.手中的请柬像是在笑我的无助.
"远藤美久里敬启:
兹订于2月14日举行婚礼,地点:神奈川神社.新郎:仙道 彰 新娘:森 清代子.喜贺新人永结同心.望您能于2月14日下午18时出席为盼.

2月10日

P.S.
美久里:
你好吗?你离开神奈川已经三年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来了呢?我很想你.我要结婚了,在我生日时.你说情人节生日,很浪漫,在情人节结婚是不是更浪漫呢?
短短三年,变化真多,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早早地读完了大学,现在开了一个小小的心理咨询的门诊,生活挺充实.
新娘是森小姐,你可能还不认识她,婚礼上介绍你们认识.
你的身体不要紧了吗?心脏不好的话,就尽量不要坐飞机.
好了,婚礼上见!

2.10.2001"

他要结婚了,呵呵.我自嘲,心却痛苦地缩成一团,对,老套的故事,心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我取下眼镜轻轻揩去了眼角的泪花,努力地露出笑容,自我安慰似的说道:"哥哥结婚了,做妹妹的应该高兴才对啊!"
丁冬.门铃响起来.
我跑去开门:"请问,您是……"
"远藤小姐,请容我作自我介绍,我是黑岩雄吾,是京都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来者是个中年人,穿着西装套装,夹着公文包,架着金边眼镜.他取出名片给我.
"啊,请进.--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保单,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远藤先生,也就是你的养父,现在已经没有可以继承遗产的子嗣,所以他想将继承人该成你的名字,也就是说远藤先生在法律上已经承认他已死亡时起,你就是他名下50亿的不定和固定财产,以及远藤财团的名号,还有他的四亿元的保险金的合法拥有人."
"哦?是吗,就是,就是说我必须接管他的公司是吗?"
"是的.但是远藤先生也有条件.他要求您在签署保单的即日起,必须接受洗礼,就是他不希望您再结婚生子了."
"这,奇怪的要求,我能考虑一下吗?"原本也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洗礼……这也不失为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吧?连连失去两个心爱的人,我的心都快死了,灰飞湮灭.
"好的,您随时可联系我,打扰了."


第二章

不管怎么说,还是,回神奈川吧,那伤心地。 [机场]
下了飞机,没有人来接我,多少有些怅惘。是啊,人家都有可爱的小娇妻了,谁还来管我这人呢?我只不过是他记忆中俗气的一抹色彩吧,容易被淡忘,即使记起来,也会感到厌倦。

提着行李,到处找房住,的确很惨,还每每碰钉子,不知怎么心里难过起来:那时,都是住在他家的啊!
这时迎面而来一辆单车,我吓得没来得及躲开,被撞倒在地。
“好痛……--我的眼镜呢?”我开始摸索起来。三年里化悲痛为力量,拼命地学习,眼镜度数一百一百地加深,没有眼睛可不行。
这时,那人将眼睛递到我手里:“给你。不要紧吧?”戴上眼镜,才看清了那人的脸,白皙的皮肤,柔顺的黑发,深邃的双眸,还有那两道英眉。“我没事,不要紧。”男孩准备走。“啊,先生,您有空的想出租的房子吗?尽管我知道,这样问很唐突无礼,但我至今还没找到房子。”男孩皱了皱眉,说:“没有。”这男孩似乎对一切都很冷漠,算了,陌生人,何必在意那么多?“那么,对不起,打扰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便拎起行李离开了。 “夫人,您这儿租房子是吧?”看着贴在围墙上的纸牌,我高兴地找到了那房东老太太。
“哦,是的,小姐。我这是间别墅,有两层,有花园,周围邻居也挺多的,而且房钱也还公道。”
“谢谢,我就租这间吧!”真是的,总算找到了住处。 照例,作为新到这儿的,自然要和邻居们打声招呼。
一家一家地拜访过了,发现这儿还有户大人家,门庭就很肃穆,让人肃然起来,拒人千里之外似的,不知道里面的主人怎样。
丁冬。找了好久,门铃总算被我找到了。
门开了。“小姐,请问您找谁?”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样子很可亲,但作为这样的门面,她应该是个管家吧。
“啊,我是新搬来的,来和邻居们打声招呼。不知这家主人在不在?”
“哦,少爷他打球去了。”“呵呵,少爷?主人吗?”“不是,只是老爷和夫人都不住在这儿。”“这可真是户大人家。”我瞥见到门上的门牌:流川。原来这家姓流川。“是啊,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吧。”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远藤美久里。”这儿可真大啊,像个公园似的,人造的小桥流水,苍劲的百年大树,以及十分日式化的和室。坐在塌塌米上,这样跪着,真不习惯。作为从小就学西方礼仪的我来说,这太艰苦了。于是我不时地改变姿势,以减轻快要麻木的双腿的压力。倒是这个管家穿着和服,文文静静地“坐”在那儿。现在已经没有年轻女性愿意穿着和服了。因为它太不方便,会碍手碍脚,而且穿的程序也十分繁琐。想想看我第一次集资试穿和服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真是太麻烦了!而这位管家还穿着和服,地地道道是个传统的日本女人。
“啊,我是这里的管家。”猜得没错,“我叫流川美和,请多关照。”
随后我和她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谈到了这儿的少爷。
“说起我们家少爷,真是个出色的孩子,篮球打得不错呢!只不过老爷并不怎么赞成他打篮球,所以在院子里没有修建篮球场。少爷总是跑去外面打球,甚至吃饭,走路,洗澡,睡觉想的都是篮球呢!”
“哦,是吗?对篮球那么痴狂,在生活中也一定是个积极的人吧?”
“呵呵,说起这点。我们少爷可是个爱睡觉的人,平时呢话也不多,很多人都说他太傲慢了,其实和少爷处久了,你会发现他原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这样的人吗?很有意思,真是忍不住想要见见。
“美和,我回来了。”是一个声音,好象在哪儿听过。
“是的,少爷您回来了?今天怎么样,球队训练艰苦吗?”
“还好。”
我也跑去正厅。怎么?原来是他啊,哪个不小心的单车男孩。“是你啊。你好!”我伸出手想和他握手,他却…:“你是谁?”啊?不记得了?果然是“吃饭,走路,洗澡,睡觉想的都是篮球”。
“这是新搬来的邻居,远藤美久里小姐。——啊,这就是我们家好业,流川枫。”“美和,我肚子饿了。”“我就做饭。”“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请慢走。”
还是管家易亲近,倒是那个少爷就好象这儿的门面,冷峻得很,或者又如管家所说,少爷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第三章

第二天,也就是,也就是2月14日——彰结婚的日子。清晨,我准备去他家。
丁冬。
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个冲天发的男孩,也就是彰,脸上照例挂着那万世不变的笑容。
“啊,你是……美久里!你近视了!戴着眼镜还真认不出你!”他看起来很高兴,但我知道,那高兴不是来自于我的。一大清早的全家人都在忙里忙外。而彰早已打扮好了,西装革履,左胸前的玫瑰滑稽地别着。和他以前一身随便的装束:上身红色T恤,下身蓝色长裤,抑或挺洒脱的一身球衣大不一样。我黯然,就是在潇洒的男人,在结婚时也会显出落魄的,彰也不除外。
下午。
和双方亲友客套完以后,我选了一个全场最偏僻的座位坐了下来。我努力使自己平静。
“嗨,美久里小姐。”新人们到了我的位置前。新娘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肯定是很不自然地应了她的招呼。她是个美人儿,和她比较起来,彰当然会选择她了。
“美久里,有时我想,我们要不是兄妹多好。”彰突然认真起来。
我苦笑。“少逗我了。”我并不难过。我很幸福。真的。真的。真的。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带着哭腔对彰说:“我祝你们幸福!”于是便哭着跑出神社。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更失态的样子。今天,终于没有忍住,原本想好好参加这个婚礼的,结果净水都还没有受过就跑掉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敢面对他。我无奈。

第四章

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哭得有些窒息了,心脏有一些痛,旧病好象又复发了。
走到流川家门口时,脚步下意识地停了停,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喘的缘故吧。
啊,有些不行了。心脏绞痛起来,站不稳了,眼睛也迷迷糊糊的。我倚着墙,悲痛万分。我可能要死了吧,这次不会有人来救我了。上次救我的人现在肯定已经和他的新娘在新房里了。我绝望了。
这时,有个高大的身影,将我扶起来,好象也只是在模糊的意识中。我偎在他怀里,不自觉地竟然心想,如果这时我死了有多好。之后,就两眼一黑。

清晨的阳光刺进我的瞳孔,像一把把刀一样,心在流血。耶?可,我没死?是在天堂吗?总之,也不想去多想了,头昏脑胀的。
“你醒了。”没有任何语调。所以搞不清到底是在问,还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声音……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不会吧?我开始找寻眼镜。“抱歉,你的眼镜已经破了。”“哦,是吗?”泪水又流出来。这眼镜三年来仿佛已经成为我脆弱心灵的保护者,没有了它,感情的阀门,霎时间被冲垮了,完全崩溃。“你是流川吗?”“是。”“这是哪儿?”“我家。”“麻烦你送我回去。”
摸摸索索地回到了家,体力有些不支。终于,在上楼梯时,脚下一个落空,重心便向后倒,滚下楼去。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却痛在心里。就这样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也起不来。
“你不要紧吧?”在脑中想象着他说这句话时的冷漠表情。他将我扶到沙发上,那双冰冷的手啊,满是老茧。疯狂者。
我闭上眼睛。闭上不闭上又怎样呢?不都一样看不清东西,就好象看不清人一样。听着清代子对着彰柔柔地叫一声:“小彰。”心里就麻一下。原来,我和彰之间的亲密程度也不过如此啊。到底她还是他的的确确的亲密爱人哪!我呢?什么也不是,顶多见面叫声“小妹”。
“流川枫,我要你同我结婚!”突然说了这句话,似乎太冲动了,但,我已穷途末路了。
……
那边没反应。
还是没有。
……
“去配眼镜。”实在无话可说。
他买了隐形眼镜给我。什么意思?
一路上他也没多说话。美和的话没错,他确实是个话少的人。
“美和呢?”今天早上没见到她。
“不知道。”
……
也没直接回家,流川说带我去个地方。然后便抓住我的手腕。
走进了流川家的大门。“这不是你家,有什么事吗?”
他不睬我,径直拉着我往里走,绕过了和室。
“哇,好大一个酒库!”说实在的,远藤家那么有实力的企业也没有那么大的一个酒库,那么多的藏酒。
“啊,这是君度,马爹利,伏特加,威士忌……”我高兴地数着酒牌。
“这瓶是雪莉。”他递给我。“喝了它。”
“呃?”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下了那瓶酒。雪莉,那种产自西班牙的,极美的,但又极烈的酒。

第五章


[流川家,酒吧]


说起这个酒吧可真有意思,很西方化。高高的坐台,还播放着美国的一些山村音乐。要知道,隔壁可就是那个极压抑的和室。
他将杯子抛给我。打开软木塞盖,我将那美丽的液体倒了出来,托起高脚杯,透过灯光欣赏那颜色,美伦美奂。把木塞凑到鼻尖处闻闻,一股特有的酒香,还掺杂着少许橡木的香味。倒了那么一小杯,又加上许多冰块,但第一口下去的时候,着实觉得喉咙口灼热得难受。但又忍不住将一杯喝完。心里不禁地难受,这是在为你品酒啊,彰!记得在课外辅导班学调酒时,老师对我们说:“现在你们要树立起一个概念,你们现在不是在为我而品酒。调酒师是有着极高的自尊心的,第一次为他人而品酒,那个人必须是你所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啊……”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我笑起来,过于痛苦了吧,随着又呜咽。那样子肯定很窘吧?手指泻恨似的抓住发根,牙齿咬住了嘴唇,眼睛紧紧地闭起来。手中托着酒杯,疯了似的,将吧台上的杯子瓶子抹到地上。“说什么要抚平我心头的疑虑烦恼的,现在还不是和妻子在度蜜月!说什么男孩子在情人节送花给女孩儿。今年呢?我只看到了自己这朵滴血的玫瑰!巧克力中的玫瑰花瓣的预言实现了!看吧,我快死了!你的最亲爱,最心爱,最疼爱的,最怜爱的小、妹、妹!”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叫,当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周围还是有人的,但,情感超越理智了!我压抑了三年了,我一定要发泄出来。
累了,气也喘了,手拄在吧台边,不挺地大口喘气,储酒柜后的镜子中的我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不禁不忍地闭上眼睛,我颓废成那样了,三年里大家公认的最理智最冷静的我从收到那封请柬时就不复存在了,那个躯壳,可能我们要永别了。
这时,他从后面抱住了我,那阔大的怀抱啊,温暖,不同于他的手。我转过身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哭,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整整有三年没有了。这是我的归宿,我心想。
我抬起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着第一次见面就引起我注意的眼睛。
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总是那么不在乎一切……”为了不至于误会,末了我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流川,并不是说你。”
我累了。我要睡了。我该回去了。
正准备离去他的怀抱时,他,紧紧地抓住我。怎么?还想继续看一个疯了似的女人在这儿发疯吗?
“看我出丑吗?”“不。”“那你干什么?”“我爱你。”“不,最多你只是同情我罢了,或许又是我的自恃清高,总之,不要管我!”双手在空气中用力地划出一道线,示意:停止吧。“我爱你。”“不!!”“我爱你。”“不!!!”我们停了下来,对视了几秒后,他将我拥到怀里,我也扑进他的怀里。我的归宿吗?是吧……
泪水打湿了他那件深蓝色的,质感柔软得舒服的,略带有一些汗味的休闲衫。
就这样靠着他的肩膀,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耶?是美久理呢!”第二天清晨,刚出门口就遇见了美和。
“是啊。”我努力一笑,“美和昨天可没见你。”
“我回了趟东京,老爷那儿有些事情。美久理,你怎么了?眼睛哭得肿肿的?”
“啊,没什么事……”我低下了头。
“一定是有些什么事,不介意地话,可以告诉我吗?”
“嗯?嗯。”美和极具亲和力,她就好象一个大姐姐,心里的话对她说准没错。
……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重重点了一下头,讲出了事情原委。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只不过是几个杯子罢了。倒是我们家少爷,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心中想到感情之类的东西,我来这儿工作十几年了,一直眼中的少爷就是只知道篮球,其他就什么都不晓得的人,呵呵,他为你动心了?”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奇怪奇怪,这样的一个人,样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
“我也不很清楚。少爷是很难看懂的。”
“美和。”这时,流川君推开合室的门近来。
然后美和故作认真地说:“啊哼,咳咳,少爷酒库中的酒少了一瓶1973年酿的雪莉……”
“对不起。”耶?明明是我喝掉的。
“你要知道,老爷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了,你怎么可以擅自喝掉?”美和似乎在开流川的玩笑,手背在身后,拼命地向坐在她后面的我打手势,示意配合。
他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头低下去了一点。
“好了好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你给美久理喝掉了,尽管老爷喜欢这种酒,但库存还有很多啊!这就是给你不问世事的最好教训。”美和也太……
流川呢,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说:“没事了吧。”同样没有语调,真是难以捉摸。然后就走了。
美和转过头对我说:“美久理,如果呢,你真的决定和少爷交往,我就告诉你秘诀,和他交往重要的是要迁就他,但有时也要给他挑挑毛病,言辞不要太激烈了就行,让他知道你在关心他就行。”
“嗯。”嗯?我真的承认我要和他交往吗?有时我想,自己是不是“太花心”了,三次了,一个紧接着一个,没完没了。哥哥,彰,这次是流川枫,我真的是那样水性扬花的女人吗?

第六章


“美久理。”过道口,他将我拦住了。
“有事吗?流川君。”不过,就称呼来看,现在还并不是那么的亲密。
沉默……
再沉默……
怎么一直无话?
“美久理,我……”眉头好象皱了一下,奇怪的人啊,他的表情怎么那么单纯到极点,究竟是掩盖,还是本色?
“什么?”
“呃,没事。”似乎故意不说了。
“那么,可以去逛街吗?”毕竟是白喝了人家一瓶雪莉。而且,这短暂的一瞬中,我决定了,我要将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
……
在街上和他快了地并肩走着,尽管他还是那冷酷的表情。
但是,我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哎?那不是美久理吗?”是彰!这时候他该在渡蜜月的,怎么会……?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他天使般圣洁的笑容,心理一紧,有些痛啊!“清代子呢?”脑中邪恶一方的的天使开始作怪:说不定是在蜜月中被新娘甩了,但正义之使又连忙站出来:不!怎么可能?彰是那样优秀的人,再说,再说,他是自己的哥哥,哥哥,哥哥!懂吗?痛苦之中……我的心态变得那样畸形了吗?
“她在家里啊!——这,不是流川枫吗?”他有些讶异,“美久里,你……”
“仙道。”只是那样冰冷地叫了对方的名字就算是打了招呼。
叹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对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然后这两位男士的神情都古怪了一下,一下下,几秒,不,零点几秒,一瞬间而已。
“说实在的,美久理,我有些嫉妒,但祝你幸福。”
“谢谢。”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疏远了许多。但还是强颜欢笑地挽起枫的胳膊对彰说:“那,我们先走了。”点了一下头示意。我不想让彰看到我因为失去他而失意的一面,我得表现得坚强些,不要让他为我担心。
……
“美久理,你……”心不在焉地走了好长时间,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发现自己的手还挽着他的胳膊,脸烫了一下,连忙收回,说:“对不起,枫。”变成那样的叫法了,我们之间真的亲密亲密一层了吗?
“我无所谓。”一反常态,是因为什么?呵,别瞎想了,喜欢瞎想的女孩。
“呃?”脸上露出了笑容,重重地点了下头,也重重地应和了一声:“嗯!”然后将手挽进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俨然一对热恋情人的样子。
彰已成为永远不可能的这现实,我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地接受了,我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了。

第七章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家玻璃制品店,不过那店面清雅的装潢,名字就特好听:TEARS(眼泪)当即把我吸引了进去。
服务员热情地招待着:“先生小姐,欢迎!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我们的店新推出了一款‘情侣眼泪’,恋人们可以当场做一个眼泪形的挂件,并烧制好,要不要试试?”
“蛮有意思的。你的意见呢?”转过头问枫,他点点头,似乎不屑。
“那么,就这个吧。”
来到工作室,拿起那长长的铁管,吹起来。老是吹不起来,手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哎呀!”手指烫着了!好疼,好疼啊。眼泪都疼得流下来。枫连忙捧起我的手指,放到他的嘴里……我笑了,因为笑,那一滴留在眼角的眼泪滴下来,滴入那还未成品的玻璃中……
取出我的手指,他慢慢地说:“我在,就不准你哭。”我笑了。
……
心情忐忑,成品终于烧制好了。侍者一脸遗憾,不觉地很紧张起来。“真是可惜啊,原本那么像的,里面竟然有个气泡……”我抢过那成品,那气泡是……我的眼泪。
当它做成挂件的时候,我对枫说:“戴上它,好吗?就好象我一样,我们永不分离,好吗?”他有些犹豫。
“也许上次是说笑的,但这次我是说真的。我们,结婚好吗?”
“傻瓜,大学都还没毕业呢。”他将头转移,望向窗外。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在沉思。

就这样彼此都不说话,冷战了很长时间,但还是紧紧地攥着那挂件。
回到了家,要和他分别了,想想看这一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傍晚,美和过来找我。
“美久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泡了一杯绿茶给他。“少爷他今天晚饭时突然问我,如果你向他求婚,他应不应该答应你。我还没作答呢,只是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这件事的话,我就立刻向老爷报告这个喜讯。”“您指的‘这件事’是指……?”“当然是你们俩的婚事喽!”美和显得挺兴奋。“呃,这。”脸红了起来,“嗯。”用蚊子般的响声应了声。“那么太好了!”“美和,您能先不告诉你们家老爷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很尴尬……”“哦,丑媳妇怕见公婆。可美久理这么优秀的女性,特别能让我们家少爷看上,根本就不用担心啊!”“是,是吗?”


美和走了以后,我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不知怎的心情复杂,还不知枫的意见怎样呢?他似乎一直都在避开这个话题。
叮咚。有人来了。
是枫!
他拿着篮球。 啊,是篮球。

第八章

[篮球场中]


枫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切入,擦板投篮,姿势很美,可,球竟然,没进!我知道擦板投篮的命中率是很高的,我也听美和说过少爷曾在日本青年队训练过,这儿,怎么会?我真的打扰了他这么多吗?我感到有些自责。他不想和我结婚也是有他的道理吧,为什么要强求他呢?毕竟才认识这么几天。因为这个让他困扰,我觉得自己那么的恶毒。然后就黯然地离开了篮球场。
“美久理,”他追上来。因为运动过,那挂件从衣领里跑出来了。他戴着,心里挺高兴。突然他抱住了我:“我们结婚吧!”这是我看到的他最热情的表情,尽管连眉毛都没有掀一下,尽管,只有一瞬……我高兴地想哭,但我忍住了,有他在,他不会让我哭。
这天夜里,我带着甜美的笑容入睡,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孩童般天真的睡容和平静的呼吸,我轻轻地抚摩这他合着的眼睛,他带给我如此静谧安宁的感觉,我喜欢这样抚摩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里有没有我。很想,很想……

第九章

第二天,枫的父亲和母亲从东京赶来,说要来见见未来流川家的媳妇。按美和的嘱咐,将时间定在了喝下午茶的时候,还好不用穿和服。
坐在摆在花园里的长桌前,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我爱吃的西式点心,美和想得真周到。我和枫坐在一起,伯父伯母坐在上席,美和坐在我们的对面。
大家彼此间都不讲话,这样的气氛僵持了好长时间,我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再加上此刻的紧张,完全不知现在该干些什么,尽管脑中在拼命地搜索可以谈论的话题;枫就更不用说了,一般情况下他从不主动和人搭话。而美和虽平时话挺多的,但此刻主人不讲话,下人也不便插嘴吧。


“那么,”终于伯母打破了这个僵局,“在什么时候?”她对枫说。
“呃?”他似乎不知道他母亲在讲什么?
“是,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伯父补充道。
“还,还没定……”我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
“美久理,我不清楚你的家境,但既然我们家小枫打算娶你,我想你一定是个好女孩。小枫他不爱读书,只是专心打球,荒废了学业,我希望以后你能多帮帮他,我们不在身边,你就多代管家照顾他。”伯父说道,“说实在的,你长得真是有些像小枫的初恋女朋友呢……”这么不经意地一提,却使我十分在意,枫,他该不会只是因为这个而和我结婚吧?
“父亲。”枫的语气有些硬,似乎在阻止伯父讲下去。我更疑心了……
我决定,还是不要那么急着结婚,有些事有待弄清,而且学业尚未完成。我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做的。在喝完快下午茶前,怯生生地提出来。枫的脸色有些奇怪,而伯父伯母认为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倒也答应了。


晚上。我找了伯父。
“啊,美久理啊。请进。”伯父将我带到书房。
在书桌前坐下,本来想好要问的事情,现在却无从下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很冒昧地问一句。伯父今天下午您说的,我和一个人很像是怎么回事?”总算说出来了。
“啊哈,是那件事吗?那个女孩叫鞘香,以前和我们家是邻居,鞘香和小枫很要好。鞘香会篮球,就教小枫,那时侯他们俩都很喜欢对方,后来鞘香她们家要搬去青森,小枫和鞘香就这样再也没有见面。然后小枫就渐渐长大,越来越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总是拼了命的练球。所以我一直不赞成他这样为了别人而打球。他好象很不高兴……”


枫的打球是为了这个叫鞘香的女孩子,说不定枫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长得像鞘香吧!木然,第三次了,为什么每当我真心对待,真情付出为一个人的时候,老天都要安排这样一个结局!为什么?!我恨这样。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离开书房的,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感情的气球从空中坠落到深渊,粉身碎骨。

第十章

早晨醒来时,我躺在床上,睡在枫的臂腕里,看着他天真的面容,我无奈。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似乎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抑或只是我泪水的折射。他睡得如此安详,我不忍心吵醒他,不愿去打扰他。这一刻,我决定了离开,或许离开对谁都有好处,不是吗?傻女孩。
我整理完行李,跟房东付完了房钱,在卧室门口,我,无声地对枫说句告别,并关照了房东太太不要去吵醒他。提起行李,在街上走着,大颗大颗的泪花掉出来。我又失去了,有他在,我不能哭,没有他,就让我好好地再哭一回吧!
我想到了伯父伯母,美和因我不见而到处找我,我也想到了枫的脸上可能有的一丝不安。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决定了。我和鞘香是不同的,日后枫肯定也是能感觉到我们的不同。他可能会更痛苦,我不想让他痛苦,至少我不愿亲眼见到他痛苦。


叮咚。踌躇不定,但我终于按下了仙道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彰,并不是我想象的清代子。
泪水再一次喷泄出来,行李滑落到地上,扑进彰的怀里,只是哭。“你怎么啦??”彰一个劲地问。清代子也从客厅跑来玄关。
……
被扶到沙发上,彰的脸上满是爱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清代子递给我纸巾。清代子是位贤惠的女性,现在看来和彰真是般配,不过这只会让我更加痛心。
“我们分手了。”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于是便把事情告诉了彰。
“不,我想你误会他了。”彰说。清代子知道自己在场不方便,早已借口出去了。“对于流川枫来说,特别是这一时期的他来讲,是绝对不会因为别人而打球的。高中时他有过一段打球的高潮,那是他为了超越我而这样拼命。尽管他开始是为了鞘香,但是按照他一贯的作风来看,他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在里头。你们认识才几天哪?不要因为一些小小的摩擦就这样放弃了。况且,根本不存在什么摩擦,只是你的臆想而已。打起精神来,美久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过几天,校际联赛就要开始了,流川肯定会参加,去看吗?”我低头不语,算是默许。我可真是个神经质的女孩 !爱瞎想的女孩,错怪了枫了,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哦,天那!

------------------------------------------------------------------------------------其实在写完这篇的时候,有很多人说仙道最后的一段话有问题:他仅仅是流川曾经的一个对手,怎么可能了解流川比他父母还多。我都不置可否地笑笑。你想,如果你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你的哥哥肯定也是这样安慰你的。

第十一章

[几天后,体育馆内]


篮球比赛进行着,比分61比62,枫所在的队伍落后一分。而时间只有二十几秒了,坐在看台上的我为他捏着汗。因为坐在第一排的缘故,旁边的彰,手撑在前面的栏杆上,脸上说不清的奇怪表情。“今天的流川发挥得不对。”是啊,到目前为止进球是个位数,而且频频失误——对方又不是什么强队。我看见休息区教练在对他咆哮,难道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对不起,枫。


好!枫一个人带球突破了两个人,成功地来到对方的篮下。他纵起射篮,就在球脱离他的指间的那一瞬,对方的一名队员原本想盖他火锅的,结果撞到了枫后倾的背上。哦,不!枫立刻就头朝下摔在了地上,裁判吹哨球进算,加罚两球。枫的队伍已经稳操胜券,可是枫却在地板上没有爬起来,医疗人员立即赶到,场内一片混乱,我吃惊地呆立在那儿,哦,我的上帝,请保佑他没事!


……“落地时脑部受到撞击,当场昏迷……红色4号球员流川枫立刻被送往医院。在此次联赛中第一场比赛主力队员便受伤,不知该队以下几场比赛是否会有影响?”……


突然,出于本能地,我拨开人群,不顾彰的阻拦往一楼奔去。枫的担架刚从“场地入口处”推出来。我立即扑上去,手抓着担架床的栏杆,一边随着医务人员跑动。这时,枫稍稍张开了眼睛,见到我,吃力地说:“我……是……真心的。”随后又晕过去。怎么会这样?“枫!你要挺住啊!枫你不要死啊!”我哭喊着,试图将枫弄醒,一切无济于事。


……
在抢救室的门口,我坐立不安。彰也赶过来了。“别担心,美久理,他一定会度过难关的。”清代子说。
这时,“急救”的灯灭了,从里面走出来那面无表情的医生。我连忙上前询问。医生说:“病人脑部有轻度脑震荡,全身有扭伤,手骨有骨折现象,所以尚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病人自己的了,你们要随时做好准备。”我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枫……枫……”我呻吟起来。清代子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安慰我。


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多么凄凉。那雪白的床单只是衬得他的脸愈发的苍白。我已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他。”他的枕边放着那个挂件—眼泪,脑中想起他昏迷前说的话:“我是真心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哦,不!

[待续]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