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十三楼
cinderella
序
我们始终孤独，只需要相伴，不需要相爱。
正文
我曾经认识了一个男人，他说话带着沉重的东京腔。
蔚蓝蔚蓝的眼睛，有时抽着MARBOLO的香烟。
我很喜爱，那个叫做东京的城市给人们带来的压抑。
在那个城市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同一个人；所有的男人，也只是都是同一个人。
但是，我所看到的他，是不大一样的。
他的眼神中时常充满随性的悠闲，但有的时候却是无尽的背叛，看上去拥有着太多太多的寂寞。
我远远的望着他的时候，很想是去体会，不是了解，不是接近。
或许，我的体会将从这个男人身上开始。
当然，这是在认识他之后，才萌生的念头。
那个时候，我是个私立高中的学生，高中的名字叫做‘陵南’。
我算是个高才生吧，至少在说起分数的时候经常会有流离失所的无助，高处不盛寒。
我在离学校只有一条街的地方租一间廉价的公寓，住进去。
那是顶楼，13楼。打开窗子，可以看到下面的海。它蔚蓝蔚蓝的样子经常刺痛我的心。
房子里有些可以过活的家具，我不需要电视，因为不看新闻。一台洗衣机和一台冰箱。这些已经够了。
我会将衣服全挂进衣橱，经常把白色的床单全部丢进洗衣机。
在冰箱里放入些牛奶，水果。
在这里住久了，就熟悉了。一个人的生活，简单、平淡、乏味、郁闷、寂寞。
13楼是个有意思的楼层，没有电梯直达，我要升到12楼，然后在步行上去。
开始总觉得奇怪，后来也就成了种习惯。
在我就读陵南的第一年，我见到了他，那个从东京来的人。
那天，我站在公寓电梯前，按下向上的指示键，和平常一样的等待。
机械地跳动的指示灯，心里会有期待的感觉。我看到了一个在这座公寓里没有见过的人，他抱着一只很大的纸箱，碰到我之后轻笑着说‘对不起’然后我们一同进入电梯。
他按下‘12’的按钮。
同样要上楼的人们涌进电梯，关门，把我和他挤至门口。暧昧的距离让我的嘴唇吻到了他衬衫的领子，我嗅到了他用的古龙水的味道。
“对不起，太拥挤了……”当我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如同窗外的海水一般，蔚蓝蔚蓝的颜色刺痛了我。他微笑不说话。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接着再等待，机械地跳动的指示灯，直到表示“12”的数字灯亮起，电梯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走出来，又有一些人走了进去……
“为什么这里的电梯只有上到12楼……”他抱着箱子对我说，从口音听，是地道的东京人。
“电梯在13楼找不到它要找的东西……所以不上13楼！”
当我回头想去看他的时候，去注视当电梯的门闭上的前一瞬间，隐藏在两扇电动门之后的人们的表情。
有的在笑，有的在发愁，还有些被扭曲的表情，我听到他们灵魂的狂笑。
因为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无法让每一个人得到充裕的舒展，甚至是无法动弹，窒息一般暴露着每个人的灵魂。
而他的表情舒展着不一样的随性。
“唇膏的颜色很漂亮……”他微笑着说“初次见面。我是陵南的三年学生，仙道彰……今天起搬到这里住！今后请多多关照！”
我就这样认识了彰，一个眼睛蔚蓝蔚蓝到让我心痛的男人。
从那天之后，我们一起住在13楼。我们是那里唯一的住户。
每天晚上我经常会失眠，房间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所以，我知道了彰在夜里也会经常失眠。
有时候，半夜我突然睁开眼睛，失眠了……在皎白 的月光下，瞪着天花板。
黑暗里从抽屉里摸索出药瓶，我相信药物能帮我入睡。
那个时候，我偶尔也会听到隔壁房间里人类走动的声音，是彰吧……原来他也是经常失眠。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漂亮呢？
每天会和彰一起迎着清风漫步，虽然只是短短十几分钟。
“你晚上会失眠的吧！”他问我。
“你听的到？”
“是啊……有的时候，你会把玻璃杯子碰掉在地上，还有药片掉落的声音。”
“你也一样啊，不然怎么听到这些声音？”我冲着彰轻轻的微笑，遇到他之后，我开始变得愈发的干净乖戾起来。
散步的时候，彰的NOKIA8310偶尔会有短信过来。看总是背向我然后才阅读那些短信。夕阳中，他眼眉的阴影清楚的映在脸上，是忧伤，一种即便是忧伤也很随性的表情。
然后，他从衣服的口袋中掏住一支MARBOLO，静静地点燃。动作流畅得像个长期与烟草相伴的人。彰抽烟的样子，有种我没有办法形容的忧伤和压抑。蔚蓝的眼睛，变成了一片朦胧的玫瑰灰。我看着那些散落下来的烟灰，如同某些心情的燃烬一般。
每天回到家之前，彰总是在楼底的寿司屋叫外买。关掉手机，然后去我的房间喝冰箱里的牛奶。
拒绝一切的甜品的我，储藏柜中开始有了一罐方糖。因为彰喜欢甜食，我在他喝的牛奶中加入5块方糖，那是他平时一直吃的量。
“喝了，牛奶，忘记今天的忧伤！”我把那杯甜到让我麻木的牛奶给彰的时候总这样说。
“喂，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很受不了他蔚蓝蔚蓝的眼睛望着我。
我会装傻，看着他孩子般的神情，然后吞吞吐吐地回答，“白痴彰，对不对？ ”
他会边笑边点头，喝了我抵过去的超甜牛奶。
当彰把一块方糖递给我的时候，我总是会笑着摇头，把他赶走。
离开的时候，我有的时候会去亲吻他衬衫的领子，唇膏的颜色很漂亮。我们都喜欢让这个颜色印在衬衫的领子上。彰又会把手机重新开机。
然后我回到房间里躺倒在沙发上，柔软的靠背，会给我释放的满足。
然后闭上眼睛，结束一天的日子。
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在随便的一个什么BBS上和彰版聊到底。所以常常被BBS上的斑竹赶。
说着很多有的没有的东西，有时候他会问我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会有这样的一种关系。
你在我这里找到了一些你需要的东西，我也一样。于是就彼此停留了。
彰在BBS上告诉我，他在15岁的时候，暗恋过班里的一个女生。
不是很漂亮的。
我说他喜欢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说他不愿意自己被人看清楚。
我在BBS上告诉彰， 我曾有过一个男友，爱的很深很深的那种。
恋爱了一年，离开。 是我，选择离开。
他说我的眼睛里只有无常。
我说我无常是不变的，我却是无常的。
版聊的我们很有耐心。
会在听完后最后一句的时候，习惯性的回答一句，恩。
然后狂笑，隔音不好的房子让我们听的到彼此的笑声。
周末的时候，会选择和他搭坐列车到东京一起逛街。可能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朋友才彼此选择的吧！！
去新宿的时候，他喜欢到一家叫做‘哈根达斯’的店里去吃杏仁香草口味的Ice Cream。 我则坐在他的对面皱眉头，叹气世界上为什么总有他吃不完的甜品。
去银座的一次，我执意买下了VERSACE的男士BLUE JEANS。 那个时候，我看到彰，他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要和我用一样的吗？那我要去买和你一样的唇膏了……”
其实周末的时候，更多是我一个人。他总是匆匆的约好了再见的时间和地点就消失在人流之中了。
在那之前，他的NOKIA8310一定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能够想象的到他掏住口袋中的MARBOLO静静点燃的样子。
一个人生活，其实并不会感觉到孤独。
两个人呢？如果不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寂寞。
字典上的解释很简单，孤单冷清。
寂寞会在不停地蔓延，在气息中，在空气中，在思想中，在忧虑中。
它会将它们搅拌在一起，然后发酵。
每次彰把我丢在身后消失的时候，我就会很寂寞。我害怕寂寞，却无法逃避。
或许假如彰他爱我就能拯救我，或许其实我也会爱他。
但是，如果那次我没有跟着他。或许可以实现，也只是或许，可能，MAYBE……
周末的我们在东京拥挤的地下铁中，去等地铁。
“公寓的电梯也经常是这么拥挤的，对吧！”彰拉着我的手，像那样的人群，不拉着手很快就走散了。
还有5分钟下一趟的地铁进站，我站在黄色的安全线外。听着广播中“Mind the gap,mind the gap……”的警告，冲着彰干净乖戾的微笑。
彰把玩着自己的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的声音分布在我的耳畔，极其规律。那只是ZIPPO的精钢防风系列，我不抽烟，但是很喜欢它简洁的款式。
我等待的是地铁呼啸而过的那一瞬，所带来的风。它会疯狂的扬起我的头发，飞舞起来会很好看吧！
我听到远处呼啸而来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已经开始有强烈的气流从我的面前经过，我的头发飘到了彰的眼睛前。
就在地铁猛驶至进的前的刻。一双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肩膀，拉着我整个身体后退，脚跨入安全线内。
是彰，他蔚蓝的眼睛倒影出我笑的灿烂的脸。或许他的动作再慢一点，我会被强大的引力吸到地铁车厢上。然后因为惯性被扔得很远，重重落下，粉身碎骨……
他抓着我的肩膀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那一刻的彰。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珍惜。
因为不能看着我死去，所以牢牢地抓住我。让我感觉到人对人的珍惜……不能够失去的重要。而恰恰是这种感觉要从平时的彰身上感觉到是不可能的。
“救了我哦……彰！”
“即使是阿猫，阿狗，我也都会去救啦！”
“……”
“……”
地铁中，我拉着彰的手不放开，和平时的牵手是不一样的。一种非常虚幻又带有暧昧不明那种关系的香甜味道，即使不吃甜食的我也可以感觉出来。
我以为会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开的，彰的手机响了。
他低垂的眼睛听电话，最后点头说“好的，我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走出地铁，我放开了手“自己去玩，5点的时候在这里见，对吗？？”我问彰。
“……那，我走了……”彰不好意思的挥挥手“再见！”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走出地铁。我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他时而会回头。换句话说，我在跟踪他。
他说过我像个影子，每次总感觉我走了、消失，然后猛然回头就会看到我的样子。
走了10分钟，穿过两条街。他去了一家叫‘忧郁症’的coffee show。
墙上贴满了70年代的伦敦报纸，泛黄的纸张让时间看起来也在不停的变老。
店面不大，桌子是浪漫的法式刻花条木的，每张只能容的下两个人。
等待着彰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安静而寂寞。
我在他没有注意到我的时候，坐在他很后的位置。有花丛挡住了，可以听到声音。
客人很少。吧台后面站着个看上去很犹豫的调酒师。不多言也没有笑容。
咖啡可以搀酒。彰去叫吧台调制了两杯。 味道很浓烈，我可以嗅到空气中飘散着酒精的味道还有咖啡的苦香。
“彰……你快要毕业了吧……”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像彰一样。
“托你的福，顺利毕业没有问题的！”
“上次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毕业出国吗？还没有考虑好……”
“做决定吧，彰。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东京读最好的私立呢？一定要去神奈川那么偏僻的地方？”这个时候，空气中有夹杂了MARBOLO干烈香甜的味道，彰又在吸烟了吗？
“我去什么地方也好，无所谓的……”
女人继续说“你和他一样，爱抽这样的烟……”
“我？那个人？不要再和他见面了……妈妈！”我瞪大了眼睛，含在嘴里的柠檬汁呛到了我。我咳嗽起来……发觉事情变的糟糕了。
因为，被仙道他听到了。
“你？你……跟踪我？”他转身看到了我。
“咳咳……咳……咳咳，我……我！”我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
“她是？”彰的妈妈疑惑的问他，对于自己的儿子突然转身和一个咳嗽的很厉害的陌生女生说话，作为母亲的都很奇怪的。
“对我很重要的人……妈妈，我先回去了……”他拉起我的手。
回神奈川的车上，我和他都是沉默的。在通往12楼的电梯上，开始蠢蠢欲动。
从12楼上13楼的时候，彰开口了“和你谈谈可以吗？”
在我的屋子里，我拿了加5块方糖的牛奶给他。
他不说话。捧着牛奶，始终看着我。
我说，你应该喝点什么，脸色很不好。然后笑。
他也笑，点头。我同样无言。
很久，他开口“我，是我妈妈生的……是个私生子。”
他走到我的面前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不要那样的望着我，即使是那样，我还是长大成人了……”他的手心是冰凉而柔软的。
“对不起……我！”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告诉你的准备了……只是”我看到他蔚蓝眼睛中迅速扩散着的玫瑰灰“我要走了！！”他望着我对我说。
“走？……什么走啊？”
“我的生父，一直提供我念书的费用，但是我一直都拒绝。现在高中毕业了，母亲希望我能够出国念书。我考虑之后，决定答应他们。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说你要离开这里了？离开13楼……对吧？”
彰没有再开口，他抱着我。很温柔的抱着我。窗口吹过来盛夏的夜风，风些许有些暖意，时而抚动我俩的头发。我用力呼吸着他衬衫上古龙水的味道。
“离开这里……你可以飞翔的话，你就去飞吧……”我的心，很失落吧，或许，可能，一定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理所当然的。半夜，我又开始摸索安眠片。
桌子被我弄得凌乱，伴随着翻倒的、碰撞的声音。 因为我突然找不到我的药瓶。
开灯发现，就在柜子的玻璃杯旁。 已经空掉没有药了。
我坐在床上发呆。看窗外皎洁的月光，暖暖的海风，夜很黑。
他已经睡了吧。我想。
离开的那天，在我的房间里。
“行李都收拾好了？”我问他。
“哦……已经OK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微笑地很随性。
“残……”他第一次这样叫我。
我回头，“嗯？”随即停住了脚步。
“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
他的脸充满忧郁、惆怅。眼睛蔚蓝到刺痛了我的心……竟可以那么的疼痛？
“ 嗯，我也是……”我看着他。他还是那样忧郁。
我亲吻了他衬衫的领子，熟悉的唇印，熟悉的漂亮颜色，今天也开始悲伤。
他伏身悄悄地吻了我的嘴唇，很温柔，很轻的吻了。沾染上我唇膏的颜色。
而他，却有亲吻我衬衫的领子。
“不要让我无法找到你 ”他微笑。
我说，“好啊……”
他说，“原来总是在想和你说话时，你就出现……”
“我们彼此都有对方需要的那部分……因为这样子才在一起了吧！”
“对啊……我到点了……”
“再见……彰……”
我从窗户看到彰拿着行李箱，站在铁门前。
抬头再次看清这幢小洋房，似乎是试图将它印记在记忆里。
其实更我相信彰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没有问我怎么见面。
我笑了，离开日本，对他有好处的。
当彰再次抬头看了看我窗口，我躲了起来。他看到的是：窗口没有人。
彰走后的3个小时。神奈川的天开始下雨，我抬起头，看阴暗的天空。
漂亮的玫瑰灰，是忧伤的时候彰的眼睛的颜色。雨水会打入窗户，很湿。
我还抬着头，因为我相信，他现在将要登机了。
我坐在13楼的窗台上，听音乐。 飞机停止登机
雨开始停了。 飞机已经起飞了吧！！
雨停了，我再抬头看天了。一架飞机穿过头顶的天空。
心里一下子空了，感觉空了。
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竟是一片精致的蔚蓝，蓝到让我心痛的哭了出来。
不是哭，只是眼泪的一次涌尽。
最后终于还是止住了。因为回忆起那天他的手指触摸到我的脸颊时是冰冷而柔软的感觉。
而现在，他早已杳无音讯了。
我笑了，因为我的手心是空的。 “我怎么可能再让你找到我呢？是不应当有奇迹发生的”我笑。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出门。 街上，没有什么人走动。
我会去24小时便利店，买一罐乌龙茶，然后坐在公寓的前面。
因为我想透透风，我又失眠了。
在我上学期间，13楼再也没有入住新的房客。记得，彰走后的第二天。公寓那部电梯上困住了人。我对电梯产生恐惧 ，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一个人的时候，看到蔚蓝蔚蓝的天空，就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我会纵容自己失声大哭，或许则欲哭无泪。
有原因，没有原因。
现在，一个人的时候，会在一杯牛奶中放5块方糖，喝的时候很安心。
或许是，觉得方糖的味道会让我想起他吧！
有原因，没有原因。
现在，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在擦唇膏了。没有衬衫让我去亲吻了！
经常感到孤独。因为曾经不在寂寞。
有原因，没有原因。
经常会点燃一支MARBOLO，干烈而香甜的味道。我看着那些散落下来的烟灰，如同某些心情的燃烬一般。它们从13楼上全部飘零了……
我曾经认识了一个男人，他说话带着沉重的东京腔。
蔚蓝蔚蓝的眼睛，有时抽着MARBOLO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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